第八十八章 钟声之—一曲清歌未了时

寂寞无人的小巷里失去了瞬息的精彩，重新变得淡然起来，层层叠叠浓淡相宜的夜色和光影，将古老的阁楼和弯弯曲曲的里弄渲染成了一幅意趣幽然的水墨画。

这中间，突兀而立的三台金属机器显得很是碍眼，并且那台“蚩尤”战士又开始冰冷、生硬、刻板地说话了，仿佛在向世间宣告着一种不允否定的存在。

“嘟……，程序自检通过，发现新程序模块，允许加载。”

“嘟……，模块已加载，新研究项目生成，任务模式正在构建，……”

“嘟……，综合指令序列已建立，未发生逻辑冲突。嘟……，战时指令授权通过，项目任务授权通过，立即执行！”

零点报时的钟声已然沉寂，但它那深沉、悠远、淳厚的回响，似乎还在海州市的上空盘旋、缭绕，仿佛昭示着前所未曾有过的、崭新的一天即将转动未知命运的轮盘。

这古老钟声自1893年震荡出第一波饱经沧桑的回响，迄今已有220多年了。现在，在这魔域森林般的都市里，在消弭了往昔灯火辉煌下嘈杂而喧嚣的巨大声浪后，它那雄浑、激越的脚步声便毫无阻碍地踏遍了广袤都市里的每一个角落。这寂静的夜，让每一个侥幸保住性命的人都在回味刚刚平息下来的钟声和回响，回味它们中蕴含的希望或是凄凉。

但有一个人、却是例外，他早就头晕眼花、耳鸣目眩了，他根本无从分辨那处是钟声和回响、那处是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，他已经等很久了，他快要坚持不住了！

沉重的钟声并未打破小巷内几乎凝固的时光，一动不动的姿态和极度焦虑与紧张的情绪，让他强悍的肉体都无法再继续忍受，大颗、大颗的汗珠模糊了他的视线，又从他红通通的鼻尖上悄然滑落，重重地砸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。

单调、滑稽的警告声仍在他的耳朵里逡巡徘徊，有时他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听岔了。那几台狰狞可怕的战争机器、那几句颠三倒四的警告声、那几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明亮光束，都不过是他脑海里的幻觉，但怀抱中小女孩恐惧的颤栗和“魂波”里苍白透明的真实存在，又让他无数次地打消了自己虚无而荒谬的念头。

“嗡……，检索发现目标，任务指令序列优先，开始监控。嘟……，目标已脱离监控范围，侦测系统启动，正在追踪……”

“嘟、嘟、嘟……”，三声连续的报警声异常刺耳，“警告，警告，已触发核心规则：《公民权利保护法》，逻辑保护开启，放弃项目子任务：目标搜索。”

“嘟……，项目任务已重构，当前可执行项目子任务：协助目标。”

“蚩尤”机械战士缓缓转动着金属头颅，强大的战场侦控系统细致入微地扫描着整条小巷，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，突然，不知怎么回事，它似乎无声地下达了什么指令，“二郎神”机械战士和“哮天”机械犬竟一起向前冲去，直奔那具夜色掩映下的亡者遗体。

或许放弃一切负累、让生命归于永恒的宁静也是一种安然的美丽。就像眼前小女孩的妈妈一样，当其执念不再、当其灵魂消散、当其肉体冰凉的时候，就是她清净无忧地皈依于月华般时空波纹的霎那。

这似乎也是他…心底里的另一种期盼，是他还不够坚凝的灵魂对于残酷现实的另一种选择和逃避。

“不、决不放弃！自己已不是从前的自己了，自己现在要将未知的命运和未来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掌心。”安迪顽强地、酷酷地想着。

忽而，远处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嗡鸣声，这恰好转移了他的注意力，暂时性地舒缓了一丝他紧绷着的心神。会是什么呢？难道是公告中所说的应急救援物资来了，安迪正无意识地暗自揣测着，却没有注意到那刻板、生硬、周而复始的声音，突然冷不丁地停顿了十余秒，就在他刚感觉到诧异的时候，那台“蚩尤”智能机器战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警告，“嘟…新指令编码已接收，嘟……取消序列一指令。警告！核心逻辑出现错误，指令无法取消……，嘟…，请求协助……，嘟，无应答，嘟，程序重启并自检……嗡……”

智能武装机器人最后发出的一连串长长的嗡鸣声，终于将安迪的心神彻底唤醒，仿佛被钟摆似来回晃动的空洞声音催眠了一样，他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，但他也瞬间醒悟，机会来了……虽然他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，可是，看、那五道红亮的激光束已经看不见了。唰…，他一把抓起地上的“龙魂”激光枪，紧紧搂住还作着噩梦的小女孩，左脚用力一蹬地，便长身而起，随后半跪着的右腿顺势一扭、一踏、一使劲，整个人就迅速掉转方向，利箭般径直向里弄的出口飞射而去，不敢再有任何迟疑，更不敢回头去看，生怕再被那三台强悍、冰冷、杀气腾腾的战争机器再次锁定，那可真就彻底玩完了，冥冥中偶或闪现的一丝天机，怎么可能会一次又一次地落在他的头上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