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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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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仇池笔记》载:欧公云:“少时有僧,相我耳白于面,名满天下;唇不著齿,无事得谤。其言颇验。”云云。余身不出里巷,即有虚名,亦无足重轻者。

而动辄得谤,不减古人。每见六一此语,未尝不自笑也。

《西湖志余》载:“耿听声能嗅衣服以知吉凶、贵贱。郭逮为殿帅,耿谒之,知其部中周虎、彭洛、夏震,皆当为节度,后果如所言。”此等事,真出常理之外。十余年前,有一瞽者来鄞,自云能相宅。问:“无目作何相法?”曰:“但击墙壁、门板,吾闻声即知吉凶。”试之,历历不爽。领之一空宅,使听之,曰:“此室八月间,当有产难死者。”时相隔仅两月,尚无居人也。后月余,一候补官来赁此屋,其妇竟以生子殁此室中。又余少时,闻有术士能听锣声而决官之升迁降罢。百不失一。此又事理之更不可解者。官异其人,而所击之锣与击锣之人无异也,不知从何别之。史称,佛图澄能听铃语。岂铃有语,锣亦有语耶?

祝由科能移疮毒于墙壁上。即墙壁上开刀傅药,而身上愈。此亦无理可诘者。

一日,有航船泊潮某处。俄顷,有暴客船来与相并。其人皆状貌凶恶,船中并是刀剑。航客悉惴惴惊恐,无计可施。薄暮,忽一暴客以菸干过船尾,来乞火,且窥探舱中物。众客方各皇遽失措。会航头坐客,能祝由科。乃以全红火炭置己掌上,出船尾,使暴客取火。暴客大惊,扬帆遽去。此则可谓不龟手药之用,得其时者矣!

一切礼法,尽可弃之。人道由此灭绝矣!

世凡未葬以前,朝夕奠。及客至,必使丧帏之内,哭不绝声。主人但欲使哭声达外而已,固不问所哭妇女之于死者亲疏、哀戚果何如也。考《丧大记》及《周礼》挈壶氏,居然有代哭之文。然则作伪固始自三代耶?《南史》王秀之曰:“世人以仆妾值灵助哭,当由丧主不能淳至,欲以多声相乱。魂而有灵,吾当笑之。”每读其语,不觉失笑也。

君子不家于丧。古人安贫守礼如此。今士大夫,以赴告索赙赠,竟成风俗矣。

舅犯曰:“父死之谓何?又因以为利!”读之汗颜。明人《劾严氏疏》中有“以母丧为奇货”之语。噫!达官丁忧,下吏破产。此风久矣。何独严氏哉。

宋莲叔吏部绍�之夫人卒。其兄仲穆、广文、绍周疑主丧者,以问于余。余曰:“莲叔主之无可疑者。”仲穆谓:“据礼当以尊长主丧。今有兄同居,而弟主私丧可乎?”余曰:“此正礼文也。《奔丧礼》曰:”凡丧妇,在父为主。父没,兄弟同居,各主其丧。‘郑注曰:“各为其妻子之丧为主也。�则宗子主之。’然则同居之兄,不得主弟妇之丧,明矣。而《丧服小记》又曰:”妇之丧虞,卒哭其夫。若子主之,�则舅主之。‘若依《小记》之言,则今日虽尊大人尚在,亦当使莲叔主之。然愚谓此不可从者,舅得以统子妇,夫兄不能统弟妇。故当以《奔丧》之言为主也。“仲穆又问:”然则夫兄得主弟妇之�耶?“余曰:”然妇�于祖姑。祖姑者,吾大母也。将�,必告庙焉。得以卑幼主其事。故有兄则必以兄主之,亦礼由义起者也。“

《晋书》载:“桓灵宝以一柳叶绐顾虎头曰:”此蝉所翳叶也,取以自蔽,人不见己。‘虎头引叶自蔽,灵宝就溺焉。虎头以为果不见己,大喜。甚珍此叶。“

按:此事若信,则虎头庸愚已极,何但痴乎?俗语有云:一人引一枫叶,自障而攫市中之金,以为人不见己也。及为市人所苦挞,其人复曰:“汝虽挞我,而实未尝见我也。”向谓不过谐语,不意其有典故如此。白昼攫市上金,吏诘之,曰:“但见有金,不见有人耳。”此语出《吕览·去宥篇》。然则吾前所记谐语,固合子史而成者。

唐张文成�《朝野佥载》,状士大夫悭吝可笑者数条:荆州长史夏侯处信,常以一小瓶贮醋一升自食,家人不得沾余沥。仆告醋尽,处信取瓶合于掌上,余数滴,因以口吸之,始授直去。广州录事参军柳庆,独居一室,器用食物,并致卧内。奴有私取盐一撮,庆鞭之见血。密州刺史郑仁凯,有小奴乞履。凯曰:“阿翁为汝经营鞋。有顷,门夫著鞋至,凯使探取树上到巢子(驾,啄木也)。

近时西湖有诗僧曰达受者,自号六舟,能诗画,尤善拓金石。十余年前,尝来甬上,主冯柳东师处。师为之吹嘘张罗,为余画红梅于扇头,颇有逸致。先是阮文达公元尝呼之为金石僧,而陈芝楣中丞銮,又曾延主沧浪亭畔大云庵。故齐梅麓太守彦槐赠以联云:“中丞教作沧浪主,相国呼为金石僧。”六舟每以是白诧。余谓,中丞、相国赏识高僧可也,高僧口中岂宜常有中丞、相国耶?慈溪郑耐生乔迁,极力诋之,贻书柳东师,哓哓不已。此则耐生之学究也。文达尝以柳东师生平所著书,撰集十六字,书楹帖赠之。此联尝悬之学署斋壁。六舟来宁波,至师处,遍视四壁,独倾倒此十六字。八分书题右联,末云:“某年月日某人曾观。”其胸中不能忘相国如此!六舟拓金石文,能拓数尺高铜瓶内底字。凡彝鼎之属,虽极凹凸欹侧,或耳足奇古,或垂环累累,六舟手拓之,纸本与物不爽毫黍,真绝技也!

方治庵�,能画著色山水,而尤善刻竹器。尝于秘阁上,为人刻行乐子。面仅七八分许,而浅镂深刻,须眉如生。题字数行,虽细如米黍,波磔无少改异。

数十年来,所见刻竹者多矣,无能出其右者。治庵,天台人。

裴晋公微时,羁游洛中。一日,策蹇驴上天津桥。时淮西不定已数年。有二老倚柱相言曰:“蔡州何时得平?”猝见晋公,愕然而退。仆夫在后闻其语曰:“顷忧蔡州,须此人为将,乃平也。”仆遽以告。公曰:“见我龙钟,故相戏尔。”

此事见《剧谈录》。晋公不信老人语,是常情也。惟不解老人何以知之?知未来耶?何以不知蔡州平日?知相人耶?决其富贵为大将已矣,焉能必其平蔡也?真异人异事。惜不传姓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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